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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老了。
黄昏的时候，我在海边散步，又遇到那个卖音乐盒的人。
退潮后的沙滩上，那个人铺开一张毯子，摆上大大小小的音乐盒。
我注意到他好几天了。因为他从不招徕生意。路过的小孩子跑去看看他的货物，很快都跑掉了。
卖音乐盒的人坐在那儿。海风送来微弱的叮咚声。
我向他走去。
先生，您想买什么样的？卖音乐盒的人问。
他是一个年轻人，有一头黑发。夕阳的光让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觉得有些眼熟。他也许长得像某个我过去认识的人。
不买什么。我说。
看看吧！这是带来快乐的音乐盒哦。他说。
快乐？
没错，快乐啊！卖音乐盒的人说。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东西。让先生看看最好的货色！
那是很大的一个音乐盒，像木头做的，截面是椭圆形。他打开上方的盖子，按了一下，音乐立刻响了起来。
这是一首熟悉的老歌。在很多年前，这是球迷和球队庆祝胜利时常用的曲子。
“我们是冠军”。
真奇怪，音乐盒怎么会用这首曲子呢？
随着乐曲，从盒子里面渐渐发出明亮的光，越来越亮，简直有些刺眼。
先生，来看这里面，可好玩了……
卖音乐盒的人劝说着。
不要去看。心底的声音提醒我。那是不该存在世上的怪异的东西。
可是我抵挡不住好奇心。我弯腰去看那个盒子。
啊，原来盒子里面是一个体育场的微缩模型。有非常精细的看台和跑道，绿色的球场两头还放着小小的球门。那光是体育场上方的照明灯，难怪那么亮。
不错吧！那人在我耳边得意地说。
我点头，眯着眼睛细细地看。
咦？这是什么？
在微型的跑道上，有一个芝麻大的东西在移动。
是小虫吗？
那个就是带来快乐的东西。要靠近才看得清楚。
我深深弯腰。低头，再低一点……几乎把头伸到盒子里。
我看清了那个东西……那个，好像是一个人？
就在这时，我失去了平衡，头重脚轻地栽倒下去。
——不，我被盒子吸了进去……
我从高空坠落下来。
浑身轻飘飘的，直到双脚落在塑胶跑道上。
现在我站在那座体育场里了。
四周回荡着“我们是冠军”的旋律，灯光雪亮，空无一人。
不。有人。
有人沿着跑道跑了过来。啊，就是“那个”。就是他。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赤着上身，穿着球裤，头发上奇怪地顶着一堆肥皂泡。
他跑得很快，越来越近。他的脸，他滑稽而认真的笑容，他的黑眼圈。
——他曾是我的队友。
——Oddo！
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Massimo Oddo!
男人满面笑容，无动于衷地从我面前掠过。
你记起来了。
卖音乐盒的人出现在我背后。
你想起我是谁了吗？他问。
我回头看着他，有种眼睛被刺伤的感觉。
他是谁？
他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
很多年前，我们在同一支球队，住在同一间宿舍。我们过得很快乐，像兄弟一样要好。后来我离开了那里……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忘记了他。
Sandro。是Sandro啊。
你把我给忘了。他责备地看着我。
不，不。我捂住脸哭起来。
可是我没有忘记你。他说。你记得这里吗？这是罗马奥林匹克。
多么美啊。他向空中张开手臂说。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夺冠的地方！那天真是开心。所以我收藏了这一切。
明亮的灯光从他头顶照下。他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英俊。我已经老了，为什么他还保持着几十年前的模样？
你记得吗？他指着远处。那时我们最喜欢捉弄他。
Massimo正向这边跑来。就像那年夺冠的庆祝里，我们撺掇洗头洗到一半的他，在全场观众的喝彩声里绕场狂奔——歌声不知疲倦地唱着“我们是冠军，我们战斗到最后”……
头上顶着泡沫的男人目不斜视地从我面前经过，又一圈了。
你说过他最好玩。Sandro轻快地说。所以我把他也放了进来。
可是……我流着泪说，这不是很可怜吗？
怎么会呢？他最喜欢奥林匹克了。还有永远的青春——Andrea，你也留下来吧。
四周的灯光变得太亮了，亮得让我眩晕。渐渐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种巨大的轰鸣，盖过了无休止的乐曲声。
在光芒包围中的Sandro转头看着我，露出似悲似喜的神情。
外面涨潮了。我们会被带到海底。Andrea，你出不去了。
轰鸣声越来越近，整座体育场随之颤抖起来。
我很想念你，他说。这么多年，我觉得很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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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午睡中惊醒，流了一身冷汗。
梦境在睁眼的一刻烟消云散，心悸和内疚的感觉却残留在胸口。他随手抹了把脸，拿起枕边的手机，下意识地拨出一个电话。
接通的瞬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Sandro？他迟疑地开口。是你吗？
对方笑着回答。两人随便寒暄几句，他渐渐放松下来。
对了，对方说。得告诉你，新室友我选好了。
谁啊？
Massimo，Massimo Oddo。怎么样，不错吧！
他莫名打了个激灵。
……不要把人家捉弄得太厉害。
放心。要和你一起捉弄他才好玩嘛。对方带着笑意说。
Sandro。他忽然冲口而出，我不会忘记你的。绝对不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响起低低的笑声。
知道了。对方说。
挂掉电话，线路那边的黑头发男人露出了微笑。
人类啊，他想，不吓唬一下就不知道打电话来，哼。
——不过喜欢这样的人类的自己，也真是个无聊的妖怪哦。
他满意地捋着剪短的头发。阳光灿烂，教练在远处草地上招手。
新室友从后面跑上来。在叫你哪Sandro想什么呢！
Massimo，黑头发的男人笑眯眯的问，你喜欢罗马奥林匹克吗？
当然！天生黑眼圈的男人兴高采烈地说，我最喜欢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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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小洛刚去尤文那会儿写的。大妖怪13哥系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