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墨倪的包子

洛阳道边草如茵。

天天天蓝。午后。桃花开得过于烂漫,像一个没头脑的笑。宁十三在树下打瞌睡。

忽然树上传来一声大喝。

“觉悟吧!”

来人从树顶袭至。枝头桃花纷纷飞散!——因为袭击者的武器是一柄黑乎乎的大铁锤。于是他裹在一堆折枝和落叶中下坠,声势惊人。

宁十三睁开眼,支起身体,一手轻推树干——轻飘飘斜飞出去,俨然那一招“谁会登临意”,通常用来在人群中赢得掌声与喝彩,屡试不爽。地上随即砸出一个两寸深的坑。

来人双脚落地,一边奋力抬起铁锤一边嚷着“今天我……”;宁十三已背身掠出几丈开外——“晓风残月”,更加潇洒了。风配合地吹起来,传送他朗朗话音:“应墨倪你越来越不长进了!我要告诉你哥——”

然后他就这么跑了。

 

谁都知道。

应墨倪是宁十三的师弟,宁十三是应墨倪的敌人。

“我要杀了他!”应墨倪说。一边在他哥应九鼻子前凶狠地挥舞筷子。应九慌张地把面前的小碟子移到旁边去:他心爱的红豆糕刚吃了一块。然后他松了口气,劝慰道:“我说……”

“我要杀了他!”应墨倪跳起来,跑到院子里苦练一种叫做“某某拳”的新功夫(据说很厉害),直到吃晚饭。

饭后都洗了澡;今天也要全家人出去逛街,跟小时候一样!再之后兄弟俩吃了夜市上买来的饼跟西瓜。应墨倪要求他哥继续讲武林大会的事。

屋子里浮着熏蚊子的青烟。“当然就是很排场啦——满城张灯结彩,鸣锣开道,到处都是花。门派来得七七八八,什么西域啦东海啦漠北啦,往酒馆里扔块砖头就能砸中几个成名人物。隔壁莫大在城门口搞了几个烟火棚子,哼,真能烧钱!不过品味还是很差,鄙视!我帮众穿着宫锦袍,骑着青骢马,挎着剑列队缓行,那才是大大的拉风……”应九说。

应墨倪听得入神。“所有人?”

“是啊。不过像李诺就会逊色那么一点点;像我啦,帮主啦,十三啦……”应九打着呵欠说。

“啊啊——我要杀了他!”应墨倪跳起来大叫着冲出门去。这回练到月亮下去才回来补眠。

 

所以每次应九探亲结束回去给大家分派手信的时候,照例要跟宁十三打个招呼,说些诸如“我弟弟在练铁砂掌对付你”或者“少林罗汉夺命枪……你应该不要紧吧”这种话。

宁十三起初会吃惊地问:“你都不管管?”他瞪着大眼睛,额头上乌黑的鬈发好像要立起来。应九更惊讶地说:“家里的宝贝……你要让我在娘亲面前失宠吗?”

后来宁十三只是没有表情地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不是枪,是铁锤。”他说。

“还是换了。”当哥的叹息地点着头,“早跟他说过很难练的……‘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

 

应家兄弟:哥哥生就一双桃花眼,生活也如桃花源一般丰富多彩,“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弟弟却像在武陵溪里转圈的小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拖着大铁锤一样沉重的往事,说也堪惊!

 

那是几年之前,天鹰镖局走了背字。

先是接连砸了几趟大镖。债主踏破了门槛,接着把破门槛拖走当柴烧。末了连厨房的大师傅也背着炊具和最后一袋米加入镖局门口的讨薪队伍……没饭吃的兄弟们只能在后院里抱头痛哭。

 

“不如出去抢——”有人嘶喊着。立刻遭到众人严厉批判:“还要不要脸啊?我们不是强盗!”

“嘘,”应墨倪说,“长老和大师兄正在里面商谈呢。”他早已前胸贴后背,故而语气格外温和,以避免无谓消耗。

一静下来,肠鸣声此起彼伏,大伙儿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身后议事厅三扇木门于瞬间片片粉碎。

“呀呀呀——”

所有人都呆住,看见木屑向四周激溅,扑面的罡风鼓荡,宁十三的身影像狂野的箭一样飞出。

“是大师兄——”

“糟糕,他饿得发疯了……”

众人大乱,“他要去干掉放债的——快拦住他——”

 

到傍晚才找到人。

其实恰好相反,是宁十三找到了应墨倪。

在落日里肃穆的城墙根,砖缝里探出的草尖上停着一只蜻蜓。“拿着,”宁十三表情平静,不像发了疯,扔过一个包袱。应墨倪接在手里,感觉软乎乎热腾腾,还冒着白菜的香味——是整整一兜刚出笼的大包子!

 

“你不问问我怎么弄到的?”

应墨倪嘴里塞得满满的,只能发出含糊的唔唔声,意思大约是“你办事我放心。”

“算了,记得拿回去给其他人。”宁十三拍拍他的头,像平时一样。“别噎着了。”

 

实际上他俩是同年生人。但应墨倪因为家人的关系,一直有点不谙世事,而宁十三入门早,个子高,从小富有当机立断的气概,习惯于被所有人依恋,根本无须刻意维护身为师兄的权威:天鹰镖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镖头!“这孩子,即便是扔进丐帮,很快也会脱颖而出成为叫化头吧!”前辈高人这样嘉许地说。

 

应墨倪愉快地记起这句评语,回去便宣布这是师兄讨饭的成果。大伙儿埋着头同时发出含糊的唔唔声,意思大约是“要给他留几个吗?”

“?”应墨倪眨着眼睛。他想起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宁十三已经转身走开,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他扬了扬手——在应墨倪看来意思再明显不过:“废话,剩的都给我!”

 

然而他整晚没有回来。

 

事态不可阻挡地急转直下。

次日一早,特大号外传遍了江湖:宁十三改换门庭,转投非常非常有名、非常非常有势、非常非常厉害的中原三大派之一(人称“米兰花开,香飘不败”……总之有的是钱)。

大笔银票随即送上了门。债主们欢欣鼓舞一哄而散,门前空地上徘徊的换成了一群包打听。人们嗟叹着,茶楼酒馆等适合八卦和吵架的地方生意看好。

然后是宁十三隆重的入门仪式,风头一时无两。

然后各门派的势力范围有微妙的调整。

镖局厉行整顿,裁减冗员,共度难关。 

……

(以上均引自当年的“江湖大事记”。)

 

只有应墨倪的反映严重滞后。过去了好些天,他还在反复思考“我是不是被耍了?”“他那个动作到底什么意思”,等等。无论思考的过程如何,最后总会殊途同归:嘴里无休止地翻涌上来那天的白菜馅味道——在无限殷红的山河中,那家伙转过身去,“别噎着了”,背景是狼吞虎咽的自己——这算是哪门子的别离!

那些包子的魂灵儿就这样长久堵在喉咙里,让他食不下咽。失落、愤怒和悔恨的折磨,对向来天真的人往往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应墨倪从此成了一个愤青。 

 

既然身为愤青,就要自觉跟坏人坏事做斗争!

 

所以不久之后,应墨倪领着一票人,对着雕有米兰花样的高墙大声喝骂。

“宁十三——”

“叛徒!”

“宁十三——”“快出来受死!”

——别激动,没有打架可看。这不过是必要的江湖过场,跟新娘子哭嫁一样不能当真……总得让上家找回点脸面嘛。被骂的人照例应该躲在屋里磕瓜子翻白眼,“吾养吾浩然之气”……反正很快又是一条好汉。

 

可惜两边的表现都糟糕透顶。就像前辈高人常说的那样:“不讲章法!”

首先开骂的时间太早:天色刚刚大亮,路上全是买菜的大婶大妈……而愤青同学也未免过于投入:主动请缨揽下这档活儿之后,他在城门口招募了二十个闲人,抬着锣鼓敲敲打打,大妈们都跟了来,一时观者如堵……简直就是扰民。

 

而另一方呢,很少有人知道,宁十三就像小孩子一样认床;自打换东家之后就没睡过好觉。在陌生房间和气味的包围下,这惯于不动声色的年轻高手像比目鱼一样忍耐地度过了又一个漫漫长夜……捱到凌晨才合了会儿眼。外边随即鼓号齐鸣——老天爷,这未免也太没人性了吧?

于是他爬起来冲出门去(还穿着睡袍)。门外群众精神为之一振。但见这睡眠不足的蓬头男一言不发奔腾而来,一脚先踢破了那面大鼓。“好功夫!”大伙儿喝彩。

 

“宁十三,你——”应墨倪呆了一刹那——竟然瘦成这样?他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还没想好……不料身后敬业的临时工们立刻齐声接上:“叛徒!”

 

“应墨倪!”宁十三看向他,怒不可遏,眼圈墨黑:“——老子的卖身钱你不是也吃得很开心?”

“啊呀!”

周围响起一片感动的叹息声,人民的同情心瞬间偏移。应墨倪张口结舌,眼冒金星,腮帮像金鱼一样鼓起来,变红,变紫,翻江倒海的白菜馅味儿……他说不出话。

应九在一旁偷窥多时,跑出来紧张地大叫:“呼——吸!呼——吸!”可怜的倒霉的弟弟,提起那个悲剧性的傍晚就会喘不上气来——姑且名之为“包子哮喘症”,这事只有他略知一二……众目愈发睽睽了。

应墨倪哽了半天,挤出一个字:“你……”他指着宁十三,“我要杀了你!”眼泪都快出来了:最窘迫的记忆,却在人前被轻易提起……你可曾知道心碎的滋味?他掉头冲出人群。哥哥大叫着在后面追:“呼吸!呼吸——”

 

宁十三脸色发青地站在当场。

“好,好,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人鼓掌。声音和节奏都合乎音律,随即尖叫四起:帮主马老大踱出门来。这位崇拜者众多的美男子向左右挥了挥手,动作随意潇洒,脚踏被仕女们盛赞为“六朝风度”的木屐(只有门房老头看到他是拿在手里跑过来、到门口才穿上的,因为木屐跑不快),然后笑眯眯地话锋一转,“不过十三哪,你这个头发……啊?(咳嗽)还有‘卖身’这种难听的词……不要随便用吧?……”

 

总而言之,在共同搞砸了原本很简单的江湖过场之后,应墨倪和宁十三的关系彻底陷入僵局。

对应墨倪来说,这事已经上升到尊严的高度。“轻生死,重然诺。”他老气横秋地捶着桌子。应九觉得很难找到理由去反对弟弟做一个言出必行的大丈夫……而敌人对此嗤之以鼻。“不可理喻。”宁十三简短地评价。就是这点最可恨!——难道我的实力如此不济,不足成为一个够分量的威胁么?应墨倪怒火熊熊,投身于各种奇门异术必杀技的研习中。这场决斗啊!总有一天要让天下奔走相告,让每座赌坊都开出赔率,“月明之夜,紫禁之巅”……虽然暂时只有老哥对事态持续表示关注。

 

 

时光荏苒。自铁锤计划失败以来又过了两个多月。现在是夏天。

应该躺在冰凉的竹席上摇扇子喝绿豆汤的夏天!

暑气蒸腾的街上行人稀少。“好热啊。”见习趟子手们哼哼唧唧地抱怨,其实别有所图——乳臭未干、好逸恶劳的小子们!应墨倪本来要讲几个自己当年打拼的故事教育一番,奈何口太干……热死了!

这趟镖不重(废话,不然怎轮到他带队)——再说看样子快下雨了。

应墨倪深谋远虑地放弃了再赶一段路的计划。

 

客栈的走廊上。小屁孩们不知道看什么热闹,挤成一团,吱哇乱叫:

“啊啊啊!大帮派就是不同!”“真有钱哪——”“快看,那是宁十三吧!”

应墨倪奔过去一人头上给了一个爆栗。“丢人现眼!滚!”这样呵斥着,眼睛却忍不住一溜——果然冤家路窄!

 

就在对过酒楼的花园里。

有他们帮主、几个重要人物,哥不在……场合像会客。那家伙穿着体面,高高的身量在众人当中很惹眼。

——无可否认,宁十三一直很有所谓的“大家风范”,只要吃饱了饭睡好了觉……来一打贵公子也没他漂亮!

但他跟过去仍然显得有些不一样。比如眼前这种像打磨过一样无懈可击的笑容,应墨倪就觉得很陌生;听说,连他的招式都有了十分风雅的称呼……啊呸!还不如小时候学的“双风贯耳”“黑虎掏心”更像个样!可是看到老哥演练叫做“断尽金炉小篆香”的掌法,应墨倪又觉得很帅气了……唉!讨厌起一个人来,根本说不清。

 

小屁孩们鬼头鬼脑地跑了回来。

“原来师兄把我们赶走是想抢占好位置!”“太狡猾了吧,师兄!”“并肩子上啊——”兔崽子们嚷嚷着。

以寡敌众地混闹之际,应墨倪蓦然打了个寒战: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成了别人的师兄?

 

“师兄是照顾大家,保护大家的人。”——那么自己也要为大伙儿主持公道么?也要代人受过么?在兄弟们被欺负的时候,无论对方什么来头,也必须挺身而出去讨回来么……为了这些小狗般单纯信赖的眼神,自己也会在某个傍晚,为了寻找食物而尝试所有方法么……

 

……啊呸呸呸!他明明早有异志动机不纯!

否则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这里能看到更大的天空。”宁十三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和应九都喝醉了,坐在天台上吹风。应九借着酒意问他。

“当时的我并不想离开……”他仰着头看着星星,断断续续地说,“但是现在……我宁十三,也想会一会天下英雄。”

 

“天下英雄”……说得轻巧!这意味着很多回比武,很多场战斗,很多次武林大会——很多年的光阴。

“宁十三”,如今镖局的新人们轻松地称呼他:对他们来说他再不是“我们的叛徒/前辈”。应墨倪终于惶恐地发觉,流年滔滔,只有自己搁浅于时光的沙洲,“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包子事件困扰着他,仿佛没完没了,其中缘故却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乌云密布,堂上早早点起灯火。

贵客是十大杰出抒情诗人之一、前·工部侍郎暨马老大的朋友,因左迁路过此地。

“有人品、有功夫、有文化、有风度是我帮一贯风格。”马老大说,因此无事的几员大将都尊命来敬陪末座,接受熏陶,争取向“四有”的目标继续迈进!

众人坐定。客套一番,正要觥筹交错——“宁十三,”有人跳进花园里,“出来!”

 

不消说……来者应墨倪。

他戟指堂上:“你敢跟我一决生死么?”

 

“这……”前·侍郎大人惊讶又很有兴趣地小声询问。

“江湖事务江湖事务。”马老大小声解释。

“是应九的弟弟……好像有点不太灵光……”有人小小声说。

 

宁十三起身离座:“你有完没完……”

他没说完,应墨倪已扬起手中物事掷来。“接着!”

“保护大人——”不料那包东西在半空中滴溜溜散成几小团黑影,端的诡异!——众人百密一疏,前·侍郎大人被其中一个打得满脸花。

 

是包子。

还是气味最大的韭菜馅……

 

“我再也不欠你了,”应墨倪扬着头。“来公平决斗吧!”

 

“这……”前·侍郎大人擦着脸,气喘吁吁。

马老大终于面有不豫之色。“送客。”他对宁十三说。

又说,“做得漂亮点。”

 

应墨倪凛然地擎剑在手,像任何一个敢于承担恩怨的男子汉——身后客栈楼上响起了掌声……是小家伙们……老哥在就更完美了!——剑尖纹丝不动地坚决指向宁十三的胸口。

“拔你的剑!”他说。

 

宁十三走下台阶。

 

“你好,我叫宁十三。”小男生脸庞很黑,眼睛很大,正处于变声期。身上衣服都短了一截,长手长脚像只鹭鸶。他一本正经地说:“现在由我带你到处看看,熟悉一下。请跟上。”

“啊……好,”应墨倪那时还是个眉清目秀的馒头脸孩子,小康之家备受宠爱的次子,因为初来乍到而紧张得跌跌撞撞。“我叫应墨倪!”

“我知道。请留心脚下!”

“嗯嗯嗯。”应墨倪差点没注意到那个坑——无形中对这机敏的新师兄增加一分好感。两人穿过重重宅院……那正是两小无嫌猜的白银时代!

 

以上。闪回结束。

 

宁十三走下台阶。

 

应墨倪挽了一个剑花——无比霸道的“断肠追魂剑”他已练到相当火候!这是虚晃一招,诱敌深入,敌人必然上当!下一步就要绞断他的兵器——靠!没有兵器?

宁十三并没拔剑……他直冲过来——空手入白刃?爪子不想要了?应墨倪一怔,失了先机。一瞬间剑柄已被拿住——宁十三的另一只手向他脖子掐过来,避无可避……

咔嚓!

应墨倪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宁十三大叫一声!

然后迅捷无伦地扇了他一个巴掌!

 

事态突进。所有人都有点呆。

 

“这……”前·侍郎大人看着这场菜市场级别的的斗殴,狐疑地说。

“见笑,见笑,”马老大擦着汗,“小安小皮,下去练两套枪法给大人看看……”

 

“跟我走!”花园中的宁十三忽然伸手,揪住应墨倪跳出墙外。

 

天空像锅底一样墨黑。暴雨蓄势待发。

宁十三拽着应墨倪在房顶上遇墙翻墙、见屋跳屋地走着直线。下面的人家大概会以为是雷雨前飞过的大鸟吧……应墨倪想说“喂!”刚一张口,几只慌乱的小飞虫就扑进嘴里。风打着旋卷过耳边。这样子,好像那年刚练轻功的时候……

突然脚下踏空——两人一起掉进一个小杂院里。

 

地上满是尘土。

应墨倪昏头昏脑地坐起来,咳了几声……宁十三站在不远处,看着手指发愣,在空虚而阴暗的背景里,他像是一个模糊的剪影。

应墨倪吮了一下嘴唇:是不是有鲜血的味道?

 

“好,你现在杀了我吧!”宁十三说。忽然走上来紧紧抱住了他。一道闪电劈过。应墨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现在动手,否则永远都别。”

 

雨哗哗落下来。伏在肩上轻微发抖的身体,此外是遥远的雷声还是自己的心跳?“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恨我就这么有趣?被人嘲笑就这么有趣?为什么不肯好好练武?……那些莫名其妙的功夫,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认识的应墨倪,天分高又勤奋……你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挽救失足青年啊?……跟以前一样是个话痨!……)

(他一定还说了很多。但应墨倪并不十分记得了。)

直到宁十三把手搭在他肩上,看着他的眼睛,头发全都滑稽地贴在脸上:“……我永远是你的师兄,但我不会回去了。”

应墨倪本来想说:“切,谁要你回来?”但只是牵动了嘴角……为什么会这样的甜蜜和悲伤?他站在大雨里,面对着宁十三离去的方向,一切宛如梦境。那么这次才是正式的告别么?不知道是深情还是无情的人哪,亏欠他的无非如此……那些可笑的小小刺杀,从今后不复有存在的理由;而他纯洁年少的倾慕,自己才刚刚有所意识,就要在同时面对狂喜和破灭……剩下的唯有这铺天盖地喧嚣着、粗牛筋一般击打在地上、扬起夏日温暖而陈旧的尘土气味的……雨。

 

……

 

最后应墨倪得了重感冒。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香橙。”——因为一时找不到可心的纤手,病床边切橙的事只好由老哥代劳。

 

“这次请假很顺利,”应九把一半橙递给床上的弟弟,自己那一半用白糖蘸着吃——他爱吃糖,就像老鼠爱大米。“都关照我回来好好照顾你:像帮主啊,十三啊……”他猛然停下。

应墨倪回过神来。

“我没事,哥……”

“嗯,你恢复得很快……”应九仍然警觉地把糖碟子拿在手里。

 

“说正经的,”应墨倪吃完橙子坐起来,“镖局明年也要参加武林大会。到那时候,我将要和你们堂堂正正地较量,绝不会手下留情!”

应九明白这话是要转给谁听的。稍有迟疑,他问:“……那我呢?”

弟弟比了一个“照砍”的手势。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的亲哥!呜呜呜……”

 

是的,事情就这样。

应墨倪真的全好了。

只是仍然讨厌包子。

如果你想问他为什么……小心大铁锤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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